文 | 何润萱 江宇琦
早上八点,疲乏的熊二从深圳市富士康观澜科技园走出,回到间隔园区仅260米外的家中。刚下夜班的他,做的榜首件作业不是睡觉,而是把之前做好的短视频发在火山小视频上。在那上面他具有4万粉丝,是观澜富士康区域的头部大号之一。
关于媒体来说,“富士康”三字含义十分。
九年前,富士康发作接连跳楼事情,短短十个月里有14名富士康职工从不同园区的楼上跳下,让这座传统制造业工厂变成了媒体笔下的“吃人机器”。南方周末记者花了28天卧底富士康,企图从碎片化的人际联系中找到富士康接连跳楼的本相;2013年,《财经全国》刊载过一篇《富士康的“夜日子”》,造访观澜、龙华、郑州等地,但因被网络媒体转载改名为“富士康女工兼职从事色情业”,引起富士康工会联合会的反对。
2010年5月26日,因频频发作的职工堕楼事情,富士康初次向全球200多家新闻媒体敞开大门。图为5月26日,富士康龙华科技园区,职工围观前来采访的记者。(图片来历:新华网)
十年后的今日,跟着这些热议退散,富士康也渐渐回归“沉寂”。偶然能在知乎这样的网络社区里看到一些它的踪影,比方一位叫“李狗嗨”的用户记载了下了他在富士康作业的两个月日子,这段“无望”的日子让他奋发考研,现在他现已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机械工程博士。但大部分答案更像是自动投合群众的幻想:流水线是非两班倒,每次持续10个小时,除加班拿钱,这儿的工人没任何寻求。
ID为“李狗嗨”的知乎用户对富士康日子的记载
富士康青年的日子,只要单调的作业吗?
带着疑问,毒眸(微信ID:youhaoxifilm)来到了观澜富士康。咱们发现,与一些描绘的刻板形象天壤之别,这儿的三十多万个别和一般人相同有着稀松往常的文娱日子。而一些富士康的职工,凭仗着关于抢手和网络文明的通晓,熟练地成为短视频大号,并经过这项技能赚到了更多的钱。移动互联网的遍及,让线上文娱像两块五的可口可乐相同传遍了全我国。
在这样一个有符号含义的特别区域,快手们正在协助富士康青年们“逆袭”,一些间隔正在被填平,但仍有一些“墙”未被打破。
熊二的阅历,仅仅仅仅一个故事的最初。
“标签”背面的富士康
轿车驶下高速、深化到龙华区观澜一带时,本来的路旁的高楼大厦逐步变成了各色矮小厂房,暖色的路灯替代了商业中心里的花天酒地,才到晚上九点便已看不到太多行人。周围的全部好像还留有着旧工业年代的痕迹。假如仅仅目击眼前的这些,或许会认可各种报导里观澜“应有”的那些标签——关闭、落后、阻隔,以为这儿仍是十年之前的现象。
图片来历:2010年南方周末报导,其报导中的图注为“富士康出产线上的工人,目光板滞”
直到咱们面前的熊二,掏出iPhone XS开端展现他视频账号的那一刻,这儿的实在相貌才逐步显现。
“我在火山视频上有好几个号,最多的有4万多粉丝。”采访刚一开端,熊二还体现得有些拘束,面临发问也只答复两三个字,可当论题转到个人短视频账号时,他的话匣子就彻底翻开了:“快手、抖音上我都有账号的,可是粉丝都没有火山上的多。这么多粉丝,在咱们这片算是最多的了。”
在被问及有何代表作的时分,熊二体现得有些骄傲:“太多了,我都不知道选哪个。”他向咱们展现了自己发布的上百条视频,大部分内容都是富士康职工的日常,如厂哥上下班、园区食堂饭菜等。“播放量都蛮高的,我的视频随意一发(播放量就能破万)。”他指了指一条关于新职工入厂的视频,“你看,过万的太多了,这个就有40多万的播放量。”
熊二为毒眸展现自己的火山著作
短视频途径之外,熊二的实在身份是富士康观澜园区某作业群工程部的一名资深职工,他在富士康现已作业了十年。除掉每周一天的歇息日,熊二每个作业日都有半响左右待在园区里,而在为数不多的空闲韶光里,拍短视频、看短视频就成了他最重要的消遣。
许多富士康年青人傍边,像熊二这样的“重度短视频用户”并不是个例。
在富士康作业了三年的李剑雨告知咱们,快手、抖音等短视频途径,早就现已是富士康内最盛行的文娱方法之一:“我周围的搭档,正午歇息时要刷,下班走在路上也在刷。咱们时刻被切得很碎,看短视频是最便利的”。而在2018年新榜大会上,快手副总裁岳富涛也泄漏过,“快手上有逾越一万名富士康职工”。经过一年的下沉与展开,现在在各大短视频途径上发布内容的富士康人,或许现已远超这个数字。
快手、抖音上的富士康职工
但和其他区域的用户记载日子或许企图带货不同,包含熊二在内,不少承受采访的“富士康网红”都表明,运用短视频途径最直接的目的,仍是运用短视频来分散招工信息,借此赚取不菲的介绍费。
毒眸在快手、火山视频等短视频途径查找“富士康”时,发现许多粉丝量靠前的用户,姓名里根本都会带有“招聘”、“引荐”等字样。而他们的个人介绍里,也都会顺便上个人微信、电话以及“找作业请联络”等文字,有的人乃至还会树立多个QQ群或展开直播事务,用来发布招聘信息。
富士康粉丝靠前的用户中招聘者许多
这是一种只在富士康生态里才有的一起“商业形式”。
依照富士康的规矩,经人介绍参与富士康的职工,在公司内待满逾越3个月后,介绍人能够取得一笔奖赏金。奖赏金额一般在900-1500元之间,具体视工种、招工淡旺季来定。此外,假如3个月后留存的介绍方针抵达必定数量,则该介绍人还能够取得最低888元(留存人数10-29)、最高38888元(留存人数100以上)的“专属鼓励奖金”。
富士康招工规矩
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奖赏机制,首要是由于富士康产线人员流动性大,不少职工都会在3个月内离任,随时都需求人来替代。作为富士康白叟的熊二,早就有了要展开这一副业的知道,可在传统互联网年代,为了能让信息有用下沉到各城镇,他最多只能以当地百度贴吧作为阵地来发布信息。为此,熊二一度混迹于数十个不同城镇的贴吧,但借由发帖而发生的实践传达作用十分有限。
但短视频途径地兴起,却为他这样的富士康职工翻开了一扇门——酷鹅用户研讨院等组织的数据显现,快手、火山视频等抢手短视频途径的受众中,三四线用户占比往往抵达6成或以上;光大证券的研讨报告也显现,在下沉商场消费杰出的TOP 10范畴中短视频位列第三。而这些下沉商场里的小镇青年,正是富士康招聘的“方针人群”。
2010年富士康普工招募(图片来历:视觉我国)
熊二所做的事其实和广阔互联网公司并无二致:利用外界关于富士康的“猎奇心思”引流,包装厂内的日常日子沉积用户,最终用光鲜整齐的福利“提纯”那些潜在求职者。互联网国际里的流量漏斗,在这儿被以最原始的方法再现了。
“这是我的介绍方针列表,现在还处于在职状况的有八十多人,许多都是经过火山视频知道我后联络我的。据我所知,上一年观澜有好多人都拿到了百人以上的奖赏金。”熊二向咱们展现了富士康内部针对招工奖赏所建立的小程序,上面会对每个介绍人名下留存职工的状况进行记载,以便职工核实奖赏状况。
直到今日,网络上仍流传着某些富士康大V依托短视频招工曾入百万的传说,这也唆使越来越多富士康职工参与到短视频招工的大队伍傍边。而依据熊二泄漏的信息进行预算,他和同为富士康职工的妻子(也在发布招工短视频),每年收入总和有望抵达一个城市中产家庭的平均收入,尽管间隔百万元还有很大间隔,但现已逾越许多一般人。
网络上流传着某些富士康大V依托短视频招工曾入百万的传说
招工形式的晋级,仅仅仅仅传达环境快速迭代下,这儿剧变的一个切面。
熊二所租住的房子,坐落观澜区域的大水坑社区内,这儿90%的住户都是富士康职工或其家族。若单单以“表面”来判别,这儿的许多修建、商铺和三四线区域的小县城无二,但表象之下,“别有洞天”。
观澜富士康工人集聚的大水坑村
咱们随机造访了大水坑内的5家网吧,几位不同的网管都表明,现在会来网吧看电视剧、看综艺的人正变得越来越少:“许多人都有视频网站会员,在手机上看必定更便利。”一位正在看综艺的女网管爽性表明,自己会充爱奇艺的包年会员,由于年度订阅愈加合算。在观澜,这个夏天受重视度最高的视频内容相同是《陈情令》和各大抢手综艺,乃至有年青的女网管表明她不太喜爱暑期时大热的《亲爱的,酷爱的》,自己正在追抢手美剧《丧命女人》。
相同是在大水坑区域,在一家看上去有些寒酸的商场四楼,有一家并不太好找的电影院,里边贴满了各种热映电影的海报和最新放映设备介绍。尽管咱们在早上十点半到访的时分现场并无太多观众,但拓普智库供给的数据却指出,在一公里外还有其他影院的状况下,这家影院本年的总票房已逾越300万,在全国1.1万家影院里能排进前5000。
这样一种“无隔膜感”,在更年青一代的富士康人身上体现得更为显着。当咱们榜首次见到李剑雨和刚刚来到富士康几个月的刘浪时,他们很天然地和咱们聊起了网上的抢手网红、虎扑里的各种段子,李剑雨还由于和记者有一起支撑的篮球队而击了个掌,而刘浪表明他会在看直播时给主播们打赏,由于他觉得“这能协助他(她)们取得成功”。
假如不是故意要着重他们“富士康人”的身份,单从谈吐、喜好上来看,好像很难将其和媒体里刻画出的那些关于富士康的标签划上等号。
“这种状况很正常啊。”李剑雨并不以为他是一个特例,而是他这个年龄段傍边的“典型富士康”职工,“我的喜好或许要比咱们产线其他的搭档要更广泛一些,但整体不同不会太大。互联网越来越兴旺,信息、途径都向所有人敞开,每个人都有时机去获取。”
“富土康”的抢手规律
毒眸见到熊二的早上,他刚刚上完一个夜班,睡眼惺忪地带咱们在家邻近的小公园坐了下来。
熊二地点的作业群每隔一个月时刻就要进行一次“昼夜倒置”。可是不管头天夜间的作业多么辛苦、收工回家后有多疲倦,都不会耽搁熊二在每天的上午时段,发布新近录制好的短视频。
这雷打不动的习气背面,一方面是由于熊二信任,上午时段是各途径流量最好的时刻点,新发布的视频受重视度会更高;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假如更新不勤,他在途径上的权重会下降,导致著作不被引荐上抢手。
而为了能取得更多上引荐位的时机、防止视频被途径判定为广告而封禁,熊二在一些途径上的账号称号会用“富土康”来替代“富士康”,这其实算是某种被遍及认可的“作业一致”。“这也是我不太喜爱用抖音的原因。”熊二说,“抖音这方面查的太严了,发招聘信息很简略就被封号。”
“富土康”是“富士康”在某些视频途径节目或段子中的代称
上述这全部,都是在短短一年多的拍照生计里,熊二和各大富士康“网红们”所总结出来的“创作经历”。除了怎么与途径“斗智斗勇”,这些经历里更多都是怎么才干招引热度的规律——什么样的论题更简略引来网友的围观,什么时刻段应该发什么论题。
不久前,有传言称富士康将中止为华为代工,在网上引发热议。得知此事的熊二,敏捷发布了一条富士康华为出产线还在开工的视频来驳斥谣言,随即就冲上了火山视频的抢手、收成了近百万的的播放量。这次成功让他知道到,只要在标题里加上“华为”这种抢手企业的字样,就有时机成为爆款。
而每到暑假期间,各大作业学校的学生们开端找暑期作业的时分,熊二则会以“暑期招工”、“短期工福利”等主题,带上相关要害词来发布内容,这些视频往往更有时机冲上抢手,然后得到数十万的播放量。
没有抢手可蹭的时分,富士康“网红们”就得另辟蹊径了。
四川达州人李城洁在快手有两个账号(“富士康李城洁”和“富士康李城洁&面试官”),粉丝数量分别为19.1万和4.6万。本年2月,他在承受另一家财经自媒体采访时,榜首个账号粉丝总数还不到10万,但凭仗他本年6月在深港澳国际车展上拍的车模“囤货”,在不到半年内完成涨粉超10万。现在,李城洁现已是带“富士康”字样的快手第二大号。
“车模更简略招引男工的留意力,我计划粉丝抵达25万时再开端发富士康的内容。这样的美人你喜爱吗?”
尽管李城洁说自己没才艺、只能做做招工,但在这样一个男多女少的区域,他无师自通地把握了一种与性隐晦相关的话术。比方在快手上,拍照车模绕T台旋转时的画面,他便会配文:“选一个领走、留意地板反光。”有时分他也拍一些大胸美人,配文“胸怀大志”——那位身段饱满的女模胸上恰巧有一颗痣。
李城洁的快手主页之一,现在现已改名为“蕊萱车模”
“女人”这个标签,好像现已成为了富士康短视频流量的要害。
许多快手男性大号之中,“富士康小可爱”是他们要点重视的“竞品”,在男性们拍美人攒流量时,这位98年的厂妹现已自带性别优势。她顺手拍下的一个新职工进厂视频,随意就能够收成17万播放量。而她的案牍天然也与性别相关:“富士康新进搭档,刚进厂就被办公室调走了,长得美丽便是好啊,老铁们你们觉得对不对?”谈论里常常有人留言:“哪天你想嫁人了告知我。”
富士康小可爱的快手主页
“我也会常常发布一些女工的内容,带一些有关的论题,比较简略被重视到。”熊二向咱们展现了他所制造的一条具有数十万播放量、名为“找女朋友,挖墙脚”的短视频,但其实内容和爱情并无太多联系。他进一步向咱们解说“蹭抢手”的原因:“其实许多人来富士康,不是为了找作业,便是想要谈爱情、找女朋友。所以看到类似的内容,这些人就更乐意点进来看。”
“已然这类内容更简略得到重视,为什么不好一些形象好的女工协作,专门去拍照一些宣扬视频、把团队做大?”在采访傍边,毒眸向熊二提出了这样的疑问。熊二的答复则很爽性:“找不到啊,没人乐意和咱们协作。之前找过知道的长得帅的高个子男生,人家不感喜好,知道的女生不多,她们也没喜好。”
相同的窘境,李城洁也遇到了。尽管他们这一批“玩得好”的快手大号,私底下偶然也会沟通,但像抖音网红那样在互相的视频里串场简直不或许。
“粉丝都不想同享呀,谁招到的人便是谁的。”李城洁以为,导致咱们没有协作的根本原因仍是钱,平均分配也不太实际,由于有的人粉丝多,有的人少。
此前,在不少媒体的采访中,都从前呈现过一个“24w”的奥秘大号,他的粉丝现在在快手同类型账号里排名榜首。但不管是媒体仍是富士康“网红”圈,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李城洁告知毒眸,他曾企图加过这个“24w”的老友,但不久之后就被拉黑了。
另一位快手账号为“富士康总部@面试官”的张先生也表明出了对这个“24w“的介意,在毒眸提出采访目的时,他马上说,“快手24w粉丝采访了没?你先采访他吧。”
奥秘大号“24w”
除了金钱,富士康里的人际联系疏离也是阻止大号们进一步展开的妨碍。经过李剑雨的叙说,咱们知道为了改进工人的日子,富士康现已在厂区内添加了不少公共活动空间如图书馆、电影院等,工人们的宿舍也从当年传言的百人通铺变成了现在的“员级职工”八人世、“师级职工”四人世。
但程序化的重复性作业依然有“原子化”流水线工人的嫌疑,比方刘浪作为一个从前的大专机械工程专业毕业生,他现在的作业便是对着一条简略的出产线,每天查看500块电子屏幕是否有刮花、损坏这样重复性单调动作。在这样的作业布景下,刘浪至今也没有在同厂线的搭档中找到熟悉的朋友。他仅仅重视了13个微信订阅号,其间仅有与文娱相关的公号是“Sir 电影”,这仍是由于作为老乡、搭档的李剑雨强烈引荐的原因。
挑选的与被挑选的
短视频下沉,富士康呈现大号“网红”,他们的文娱日子和城市中的其他人有明显差异吗?这是毒眸在采访后心里回旋扭转的疑问。
一位同在深圳,文娱日子丰厚的互联网职工邵彼得给出了他的答案:和富士康青年们相同,南山科技园里的互联网公司职工相同都在刷快手、抖音,但后者会具有更多一些的“挑选权”。
“对富士康职工来说,抖音上有比以往信息环境下更丰厚的内容,咱们都能够挑选;可是有些东西,例如去冲浪,观澜富士康区域的种种环境、特质去约束了这种挑选。”
他简略计算了一下一位富士康青年要去看海的各种本钱:“小梅沙邻近没地铁,挤公交车不可,由于还要带许多东西、要住一晚,当天去当天回的话晚上现已没有公交车了,光打车来回或许要三百块钱。其实本钱不低,可是回来刷个抖音,没有任何压力,想干啥干啥。”
短视频中的富士康工厂车间
在毒眸触摸到的富士康一般工人里,假如加班足够多,三百块大约是他们一个作业日的薪酬。但这关于一般的科技公司职工来说,彻底能够轻松担负。看起来移动互联网让所有人完成了文娱“相等”,但刷短视频仅仅是富士康青年具有的不多的挑选之一。
邵彼得是一个宅男,文娱会集在游戏和各种手办上。在最近五年间,他收集了逾越90款主机游戏和若干硬件设备,加上手办,开支逾越数十万。在他单价抵达10万元/平米的三居室里,有一间房乃至独自拿来放置他的各种“玩具”和保藏。
在一个中产社区里,邵彼得其实也是一个异类:大部分人会每年出国一到两次,或许进行户外活动,或许买奢侈品,在这条文娱轻视链里,喜爱在家打游戏和玩手办的他明显处于下流。但假如他想选,他依然能够跻身轻视链上游,“有一次我出去冲了个浪,发了朋友圈,点赞数瞬间过百。”他平常买的手办,一般只能取得十几个赞。
或许是身为少量者的某种共情,他并不觉得刷快手就比出国旅行更初级:本质上都是文娱。文娱自身其实并不存在含义,因而也无区别的必要,这是他前段时刻参与一个画展的心得。
“这便是日子”
即便是不将线下文娱包含在内,线上的这条短视频生态链里富士康青年们依然处于“长尾”的结尾。在毒眸触摸的多个富士康大号的原创著作里,他们运用的抢手伴奏往往不行新潮,有些乃至是数月前的,仿照的分镜也十分简略,并不像一线城市的网红那样能够独出机杼地不断“搞事”。李城洁从前制造了一个美人车模乘祥云上天的短视频,底下谈论不满地挑剔道:“你抠图抠好点啊大哥。”
这也不难理解,比较24小时都在揣摩抢手的网红,这些工人们还需求在工厂里先赚到填饱肚子的钱。而网红们人手一台的佳能G7X,关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性价比不高的挑选。
这种“长尾”效应或许正证明了传达学里的经典的数字间隔理论。诞生于1990年的“数字间隔”探讨了由于信息和电子技能方面的间隔带来的分解,这种分解会存在于不同国家、区域、工业和阶级之间。言下之意是,科技并不能消除人与人之间的信息不相等,反而会加重这些间隔。
“数字间隔”(图片来历:大数据文摘)
研讨在信息年代的劳工议题的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传达学院副教授邱林川则以为,“数字间隔”的根本二元假定并不契合我国当下的国情,由于在现在我国的社会阶级结构里,不光有中心阶级,且这些处于中下信息阶级的集体正是拉动网络传媒商场总增量的首要力气。他更乐意把富士康青年们,称之为“中下信息阶级”。
伴跟着我国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中低端信息传达技能的广泛运用为这一阶级带来了某种赋权:比方他们能够经过短视频来发布、得到某些日子信息。《三联日子周刊》的报导里,一位清华新闻传达学院的博士生称,短视频弥合了他们的“运用间隔”。但邱林川也说到,这种赋权并不能彻底改变工人们的日子,由于他们傍边许多人还都只能看到个别或许小集体利益,很难逾越比如作业、性别、地域等要素的约束。
短视频弥合了“运用间隔”,但并不能彻底改变工人们的日子(图片来历:大数据文摘)
这与毒眸在观澜区域的见识彻底一致:尽管快手、火山为内容创作者供给了各种补助,但像熊二这样拼命挣钱的人依然是少量。熊二说,在富士康有2%的人十分尽力,又开滴滴又做香港代购,下班后还送外卖搞兼职,但别的98% 的人都是“拿死薪酬的人”。
除此之外,像李成洁们这样现已做到了头部大号的“网红”们,也遭受了展开窘境。李城洁最近发现,短视频招工并不是一项具有高门槛的作业,被曝光之后,越来越难做了。他有时走在厂区里,会有人认出他,说哎我是你的粉丝,李城洁会很快乐。但他一起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仅仅个招工的富士康青年,与那些光鲜亮丽的网红无缘。
他真身最挨近粉丝的时刻,是在用了变声器拍的一段证明自己的车模都是原创的视频里。视频里,他举着车展的通行证仔细说:“你们看看,这是我的证件。”他的手可贵地出镜了,可是那条视频的播放量仅有4802次,远不及车模们受欢迎。
“除了在出产线上发明剩余价值,除了在网吧和手机商城充任顾客以外,他们(指工人们)真实具有的权利,包含话语权,依然适当有限。”邱林川在2011年出书了《信息年代的国际工厂》一书,间隔其时现已过去了八年,咱们发现移动互联网年代,除了添加短视频和直播消费之外,上述定论依然没有过期。
这大约是由于,移动互联网自身也并不消除各种不相等和文明成见——以“富士康”为要害词,在微信里查找各类文章,许多媒体说到这儿时都会用到许多猎奇事情切入,而这又何曾不是一种精英视角下的产品?
除此之外,这种文明成见,有时分乃至也会来自富士康内部。
在咱们和熊二、刘浪聊地利,发现他们尽管对短视频消费现已习以为常,却依然以为在一线城市火爆的动画电影何足挂齿。“比方说最近的《哪吒闹海》,我觉得让我看一个动画实在是不感喜好,便是跟喜好有联系。比方说美国那儿的《速度与热情》,动作片就能够。”刘浪并不清楚,那部票房“挨近50亿的哪吒”,其实原名叫做《哪吒之魔童降世》。
而尽管采访方针和短视频为咱们展现了富士康青年日子里美丽的那一角,但他们也泄漏了一种近乎机械式的类似:翻开李城洁、熊二、张先生等人的快手,他们发布的短视频从内容到文字风格简直一模相同,相同的人群熙攘、相同的饭堂、相同的伴奏,这像是是富士康流水线形式的某种线上折射。移动互联网给了他们一些时机,但邱林川数年前在书中说到的“原子化”,好像仅仅换了个途径持续异化。
在观澜的最终一夜,咱们访问了那个在媒体报导里闻名的夜鹰溜冰场。由于从头装饰,它歇业了一小段时刻,但在观澜,人人都知道它。溜冰是观澜厂区的一种经典文娱文明,在可查找的报导中,这些溜冰场至少从10年前就现已存在。
在群众点评上只要一条点评的“夜鹰”
创新后的夜鹰刚刚开业不到一个月,依然是作业日女生免门票、男生10元,周末男女都收费20元。在亮光新鲜的溜冰道上,年青的男男女女们手搭在前排的肩上、围绕着场所任意旋转,用着上世纪80年代的文娱方法来发泄工厂压抑的荷尔蒙。
一种奇特的对照在这儿构成,他们是间隔iPhone新款最挨近的年青人,却有着贾樟柯《江湖儿女》里才有的那种怀旧感,在这座工厂孤岛中,跟着disco一次又一次忘情地挥动起手臂。
跟着音乐崎岖,他们一秒钟沉入海底,又在下一秒,飞上天边。咱们的疑问仍未解开,但在这顷刻的欢愉间,答案从不需求存在。
(应受访方针要求,熊二、邵彼得、李剑雨、刘浪均为化名)